李多修
今年(2010年)
最后一次相会，是在永老的华中师大桂子山寓所。当我献上拙作《李多修文集》上下两卷时，他与师母
今天我女儿雨洁一下班，双手捧回《李德永诗文集》时，我正在吃晚餐，兴奋激动，有着一种别有的敬重感，实难举筷，一读为快。虔诚专注地恭读永老生平、各时期神采奕奕的照片，一口气读完“前言”、“序”“回忆三入小学”、“一个贫寒生与郭沫若”及附录“景物最是东篱好胜似攀缘学野薇——
永老是我国著名中国哲学史家，荀学专家，武汉大学哲学教授，潜心研究中国哲学滥觞史，探寻中国哲学源头；开拓性、创意性地揭示了古代辩证法爆发生长的真实基础，着力探寻其内在逻辑进程；对先秦哲学和百家争鸣诸思潮有精深全面的研究，诠释剖析先秦哲学的智慧、意蕴与特质，从而解读中国哲学精神；对荀子的社会政治思想和思维要领的理论特征研究，把荀子作为百家争鸣的理论总结者和先秦哲学生长集大成者来总结先秦哲学的智慧；注意反思我国古代辩证法智慧生长的逾越精神的研究，重铸中国哲学精神；对宋明理学得失的深度剖析，从理学思想的内部理解其生长轨迹，以及对“太极”“理气”的哲学问题细致清理，为理学研究的深化开拓了新思路。
永老一生，仁厚忠诚，朴实无华，恬淡无欲，道守清虚，哲思广远，是位与世无争的谦谦君子。
永老是我同村同族尊长、少年同伴，也是我堂兄
1938年抗战爆发，武汉沦陷，幼年的我随怙恃逃难返家乡，他也被迫回家乡读私塾，即汉阳县曲口村老家。该村地舆位置，在《李德永诗文集》附录中，他的学生李维武先生写有“汉阳县与武汉三镇之一的汉阳毗邻”一语，我略加注释一下：当年至解放时，武汉三镇是人们习惯简称，是指武昌市(省会及武昌县政府所在地)、汉口市及汉阳(汉阳县城，县政府所在地，并非汉阳县与汉阳毗邻)，三者是单独的行政区，分属省统领。
1941年秋，永老偷渡日、伪封闭线，入川读国立九中，抗战胜利后他由川返汉，于1947年9月考入武汉大学哲学系。这时我正在湖北省立汉阳高级中学(抗战前国立十二中)初中部读高年级，他是我父亲李赞平先生的族弟和文友。当年我父亲在武昌市张之洞路58号(现紫阳路)设律师李德劻事务所，亦即住宅处。永老在武汉大学念书期间，常下山(珞珈山)到我家度礼拜天。他与我父亲和80高龄房东——武汉名中医尹性初老先生在客厅里，谈道论史，诵诗咏赋，评鉴字画，评击时事。
我父亲治理律师业务和主持武汉律师界会务之余，喜填诗词、撰写列传、序族谱，及酬和文字，品读庄子、韩非和荀子的文章以自乐。当年永老正在武汉大学研读孔子之“仁”“礼”、老子之“道”、荀子之“解蔽”，与我父亲、
还要补述下那些字画的命运：20年后文革开始，我远在四川修建成昆铁路——米易安定河上的5座铁路特大桥，留下我母亲一人借住汉阳区三槐岭16号我姨表姐家的阁楼上，他们伉俪在此开一爿中式裁缝(裁缝)店。时逢红卫兵大搞抄家扫四旧运动，我姨表姐怕古字画涉嫌四旧，尽力怂恿我母亲躲在厨房里，将父亲一生珍藏的明、清、民国名人字画烧了三天，等我由川返汉探亲时，才得知此事，只好叫苦不迭。
永老爱吃我母亲做的娘家特色拿手小菜——沔阳三蒸、油氽黄豆�；贫故倾嫜敉敛�，颗粒大，形状园，光润亮。操作上先将黄豆浸泡，滤水风干，不必油炸，在文火上用铁锅以菜油翻来复去地炒动，炒得酥松、清脆、膨大，然后盛入碗中，乘热加细盐匀拌即可，是下酒的美味佳肴。永老更喜喝我们老家祖产银莲湖的野藕煨肉汤，用砂吊罐以包谷芯文火煎煨，肉藕软糯，味香纯粹，汤浓不腻，口感清爽。上桌先喝一大碗汤，下肚开胃，完全切合先汤后食的规则。然后，慢饮酒，细品肴，话昔人逸事，评世道趣闻，赞我母亲妙手艺�Ａ碛欣霞乙凹Α⒁把己痛笱�，均属“自产自给”，但拔毛是手艺活，拔欠好，野鸡鸭皮表溢油，其绒毛褪不净，故方修兄和舅表兄
我母亲很喜爱永老这个英俊庄重、憨厚聪敏的小老弟，家中每有佳肴，我母亲都期待永老到来。那时哪有冰箱！每日烧热一遍，静放不动，以防馊坏。永老一到，我母亲亲躬主厨，全家团聚，其乐融融。其时，大学生占全国人口不到万分之一，真是凤毛麟角，布长衫上挂有篆体“武大”二字园校章，走上大街或乘坐公共汽车时，人们都投以羡慕的眼光，我母亲喜爱他，恐有这个因素吧。
当年，我们家族仅有永老和李绍白(李继修)两个在校大学生。绍白是我同辈族兄，他与永老、方修兄是同龄、同中学的三挚友，抗战胜利后就读武大医学院，全国高等院校调解时，改为同济医学院，学制7年，从
永老的胞弟
《回忆三入学》(见《李德永诗文集》)把我带回少年念书情景：1933年建校时，我父亲赞
《一个贫寒中学生与郭沫若》(见《李德永诗文集》)是永老回忆与郭沫若的交往。1946年他读高三时，给郭沫若写过两封信，均蒙郭老亲笔回信，同年5月他与启鹤(永老的同学，族孙，武汉某外贸公司离休干部)一同造访郭老于危楼中，受到热情接待。在谈论和回信中，解答永老对时局的询问和启示进入哲学之门的门路与要领：“多学几种外语”、“读《资本论》”、“结合实际，以求生发”。当年，我这个初中生听到他一高中生能受到一代大文豪的接见，随着他的喜悦无比羡慕，远胜小教徒朝圣大主教的摸顶朝拜。他还告诉我，他选修西洋哲学史，教材为英文原著，教授用英语授课。若中学阶段外语基础未打好，听课谈何容易！永老1987年2月应邀出席了在美国圣地亚哥举行的第五届国际中国哲学大会，在会上用英语作了题为《论中庸之道》(On the Doctrine of Golden Mean)的学术论文，受到中外与会学者的重视，这不可不说是郭老启迪的效应。当年，中学生的我除勤奋读英语外，在课余之暇通读了郭沫若自传体小说：《少年时代》、《革命年龄》、散文和诗歌，对我业余从事创作不无影响。
“一、二两句述闻讯之喜。‘唯楚有材’的‘寥廓南天’，‘捷报多’是早已习以为常了，而‘多’之‘一’的‘凯旋歌’，所以‘听’之而‘喜’，‘开怀’而‘赋’，乃是因为睽隔半个世纪，忽听到好消息引起无边思绪和情结。这种莫名其状，而又确有其情的况味，恐怕只有从小到大共历其境的你我知交才华语言文字之外去默识，体认了”。永老道出“睽隔半个世纪”其中人语，只有我二人“体认”和回味了。
永老写道：“三、四句写建桥之史。50年事情，50座桥梁，50座丰碑，洋洋洒洒，如何写完道尽。我的步伐是抓两头、空中间。叫做‘有始有终’，应该浓墨重点。‘敢锁’、‘誓伏’体现的是‘抗洪’、‘平险’历程中的大智大勇，赞美的祖国子女奋力拼搏、争取胜利的英雄气概。在酝酿诗情时，我耳边脑中轰鸣的是贝多芬气势磅礴的‘英雄’、‘命运’交响曲啊。”永老把我50年建桥生活，从我国第一个水利工程——荆江分洪工程起，经历包括武汉长江大桥、九江长江大桥、芜湖长江大桥、重庆园坝长江大桥、南京大胜关长江大桥在内的50余座特大桥梁，概括浓缩到“抗洪敢锁西江水，平险誓伏东海波”诗句里，是诗人从内心高唱对祖国气势磅礴的伟大建设和建桥英雄子女的赞歌。
永老写道：“五、六句赞事功之伟。上世纪50年代第一座武汉长江大桥建成时，‘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够伟大的了！现在呢？一桥、二桥、三桥……50多座桥更伟大了！‘汽笛声声’‘长虹随处’点染陪衬的正是建桥事业对便当交通、昌盛经济、富厚人文、美化河山的丰功伟绩。在这声色烘染中，我在祖国未来越发绚烂多彩的美丽理想中陶醉了。你呢，实践更富厚，理想确当更美丽了！”永老小儿之心，何等热爱伟大的祖国——母亲！
永老写道：“七、八句写了生活之美。诗的结语最难写，一语道白道尽，了无余味可寻，终非上品。‘功成身退天之道’的结局有这种可能：大功告成，照例退休，这就无所作为了。运思至此，我灵机一转，柳暗花明，想到了‘生生之谓《易》’，生命就是立异，这是一个‘既济’而又‘未济’的无止境的创立历程。于是我在落脚点、歇息处的‘窝’上煞费苦心。大功告成的‘窝’何在‘故土’，这虽然是得其所哉；但‘窝’又何名呢？开始想到的是‘愉逸窝’。‘老有所安’、‘老有所乐’，这虽然是顺理成章，无所不可；但仔细推敲，‘太俗气了’，不适于事业心、责任感强的你之所志。又是灵机一转，想到了《坛经·顿渐品》中的几句：‘见性之人立亦得，不立亦得，去来自由，无滞无碍’。于是我想命名为‘自在窝’最切合你的晚年心境。因为你是‘仁者’兼‘能者’，‘多劳’是肯定的，纵然到‘退休’以后。果真不错，听说你又准备加入更伟大的‘南京大胜关’建桥工程了。祖国正需要你，你是名不符实的‘退休’而又实实在在的‘退而未休’了。大凡有前程的诗人、学者、作曲家、工程师等等随时都给自己留下做不完的‘未完成稿’，在‘完成’与‘’未完成‘的矛盾前进历程中，进退无碍，去留两可，而永葆青春的活力。这就是佛家重视的猛勇精进的’大自在‘精神。你同意我的看法吗？”永老肺腑之言，实乃给我的座右铭。
永老在信尾谦虚地写道：“为了解释短短的一首七律，却说了如许多空话，照旧就此打住罢。”
永老几经修改诗稿，并在上述长信附言嘱咐：“多修，再印时，请更改两处：”“寥阔南天捷报多”中之“阔”改为“廓”；“平险誓控东海波”中之“控”改为“伏”。这次《李德永诗文集》出书，永老将这首七律收入到他的《诗文集》，实感荣耀和鼓舞，并将末句“故土好栖自在窝”改为“故土归来自在窝”。“归来”不正是2003年永老一家返曲口家乡的写照么！
迎永老忌日一周年另有45天，让我敬引永老两句诗：“景物最是东篱好，胜似攀缘学野薇”。这就是永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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